松江人似乎曾在胡桃云片上发现了这种画意。他们所制的糕,不像别处的产物似的仅在云片中嵌入胡桃肉,他们在糕的四周用红色的线条作一黄金律的缘,而把胡桃的断面装点在这缘线内。这宛如在一幅中国画上加了装棘,或是在一幅西洋画上加了镜框,画的意趣更加焕发了。这些胡桃肉受了缘的隔离,已与实际的世间绝缘,不复是可食的胡桃肉,而成为独立的美的形体了。
因这缘故,松江的胡桃云片使我特别欢喜。辞了松江的教职以后,我不能常得这种胡桃糕,但时时要想念它,例如今天凭窗闲眺而望天际散布的秋云的时候。读者也许要笑:“你在想吃松江胡桃糕,何必絮絮叨叨地说出这一大篇!”不,不,我要吃糕很容易:到江湾街上去买两百文胡桃肉,七个铜板云片糕,拿回家来用糕包裹胡桃肉,闭了眼睛塞进嘴里,嚼起来味道和松江胡桃云片完全一样。我想念松江胡桃云片,是为了想看。至少,半是为了想看,半是为了想吃。若要说吃,我吃这种糕是并用了眼睛和嘴巴的。
我们中国的市上,仅用嘴巴吃的东西太多了。因此使我拿薪水的十二分之一来按星期致送松江的糕店,又使我在江湾的窗际遥遥地想念松江的胡桃云片。我希望中国到处的市上,并用眼睛和嘴巴来吃的东西渐渐多起来。不但嘴吃的东西,身体各部所用的东西,也都要教眼睛参加进去才好。我又希望中国到处的市上,并用眼睛和身体来用的东西也渐渐多起来。